乔治・刘易斯(George Lewis)是一位美國作曲家、演奏家和實驗音樂學者。1971 年,19 歲的他加入了美國創意音樂家促進協會 (AACM)。在 20 世紀 70 年代中期,他確立了自己作為世界頂級長號手之一的地位,以精湛的技術和富有想像力的即興創作方法而聞名。
刘易斯還被認為是計算機音樂的先驅,他在 20 世紀 70 年代末開始研究計算機音樂。在 20 世紀 80 年代,他開發了 “旅行者”(Voyager)。這是一部開創性的作品,一個由軟件驅動的虛擬即興管弦樂團。許多著名的即興演奏家都曾與 “旅行者” 演出,包括羅斯科・米切爾(Roscoe Mitchell)、埃文・帕克(Evan Parker)、妮可・米切爾(Nicole Mitchell)、喬恩・羅斯(Jon Rose)等等。自 1987 年首演以來的幾十年裡,“旅行者” 已經在世界各地的數百場音樂會上演出,是刘易斯演出次數最多的作品。
本文將對乔治・刘易斯的主要幾部計算機音樂作品,包括 “旅行者” 進行簡單的介紹。
乔治・刘易斯
在對計算機音樂感興趣以前,乔治・刘易斯已經在自己的作品中嘗試了電聲即興,如 1977 年在 Balck Saint 廠牌發表的 Shadowgraph 中,刘易斯嘗試了使用 Moog 合成器進行演奏。在訪問加州時,刘易斯遇到了計算機音樂先驅大衛・貝爾曼 (David Behrman)。在那個麥金塔都尚未被設計出的年代,貝爾曼利用微型計算機設計了一種軟件,使計算機能夠與其他計算機甚至人類樂器演奏家進行聲音互動。
在與貝爾曼相遇之後,計算機音樂的可能性對刘易斯來說似乎是無窮無盡的,他立刻衝回家,決心推遲支付那個月的房租來買一台微型計算機,並在從芝加哥搬到紐約的過程中開始自學如何編程。
Shadowgraph (Black Saint)
刘易斯的學習速度很快。1979 年,在紐約著名前衛藝術場地 Kitchen,他首演了他的第一部計算機音樂作品:the KIM and I,其中他的長號與一台控制 Moog 合成器的計算機一起即興表演。這些表演的片段可以在 Orange Mountain Music 發行的 Kitchen 音樂檔案 From The Kitchen Archives - New Music New York 1979 中聽到。
From The Kitchen Archives - New Music New York 1979 (Orange Mountain Music )
80 年代初,刘易斯被邀請到巴黎研究與協調聲學 / 音樂研究所 (IRCAM) 進行工作。在 IRCAM 工作期間,刘易斯創作並首演了一首新的計算機音樂作品 “彩虹家族”(Rainbow Family),這部作品後來成為了 “旅行者” 的基礎。2020 年 Carrier Records 廠牌發表了 “彩虹家族” 在 IRCAM 與刘易斯、道格拉斯・艾華德(Douglas Ewart)、喬爾・萊安德(Joëlle Léandre)、德里克・貝利(Derek Bailey)、史蒂夫・萊西(Steve Lacy)等音樂家即興演出的錄音。
Rainbow Family (Carrier Records)
在這場演出中,刘易斯在 APPLE II 電腦上運行 “彩虹家族” 軟件,控制三組雅馬哈 DX-7 合成器進行演奏。該軟件的核心是一組算法,這些算法可以實時創作音樂,同時還可以對其他即興獨奏者演奏產生聲音響應。在軟件運行的過程中無需進行任何人為干涉,只需設定好開始和停止的時間。在 IRCAM,“彩虹家族” 的演出在技術和創意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刘易斯於 1985 年底離開巴黎,在電子器樂工作室(STEIM)擔任駐場藝術家,在他到達後,他立即開始發展他的下一個系列的互動作品,也就是 “旅行者”。
乔治・刘易斯
最初,“旅行者” 的音樂輸出和 “彩虹家族” 一樣,是從麥金塔電腦發送到雅馬哈合成器,但在 20 世紀 90 年代,刘易斯更新了軟件,直接使用 MIDI 樣本產生聲音。
在 2000 年代,刘易斯使用 Max/MSP 語言重新創作了整個作品,允許軟件控制具有 MIDI 功能的原聲鋼琴。然而,所有這些版本都依賴於相同的底層架構,並反映了刘易斯對 "旅行者" 的最初設想:一個軟件驅動的,可即興實體。
Voyager (AVANT 014)
在用計算機軟件驅動即興的路上,刘易斯走得比設計一台 “會自主演出的鋼琴” 要更遠。受 AACM 的多樂器理念的影響,“旅行者” 演奏的虛擬樂器並不局限於歐洲交響樂團的樂器。相反,“旅行者” 將交響樂弦樂器、管樂器和打擊樂器與來自非洲、美洲、東亞和東南亞以及中東的樂器結合在一起。
這些聲音組合理論上可以產生像管弦樂隊合奏一樣密集的紋理,但通常 “旅行者” 會選擇更稀疏的樂器分組,形成在音樂廳很少遇到的非常規 “合奏”。這些組合聽起來不像是從交響樂中挑選出的幾個演奏者,而更像是 AACM 多樂器演奏家團體的集合,比如穆哈爾・理查德・艾布拉姆斯(Muhal Richard Abrams)的實驗樂隊和芝加哥藝術團(The Art Ensemble Of Chicago)。
芝加哥藝術團
1991 年的一次演出中,刘易斯讓 “旅行者” 無人伴奏的情況下演奏了近三分鐘才進場。“旅行者” 向音樂會的觀眾展示了它能夠實時創作自己的音樂,不管有沒有刘易斯的長號作伴奏。
事實上,在 “旅行者” 的任何演出中,人類樂器演奏家所需要做的就是輸入 “開始演奏” 和 “停止演奏” 的命令。在 “開始演奏” 和 “停止演奏” 之間,音樂家不需要發出任何聲音,也不需要向軟件提供任何額外的輸入。換句話說,“旅行者” 可以自己指揮自己。
對於刘易斯來說,這意味著 “旅行者” 是 “化身”,而不是 “假體”。它做出了獨立的音樂決定,而不僅僅是人類表演者的延伸。根據刘易斯的說法:如果你與 “旅行者” 一同演奏,它會很樂意傾聽你的聲音並與你對話,或者有時會忽略你,但從概念上來說,它是非常自主的。你不能告訴它做什麼...... 因此,即興創作變成了一種談判,你必須與 “旅行者” 合作,而不僅僅是控制。
刘易斯對 “旅行者” 的抱負是設計一個 “創造性機器”,能夠通過音樂圖靈測試,像人類樂器演奏家一樣聰明地即興演奏。
埃文・帕克,乔治・刘易斯,“旅行者”
為了讓 “旅行者” 擁有情緒上的張力,刘易斯在軟件上設置了複雜的 “情感傳導” 功能,使軟件可以接收即興表演者的情緒狀態,並且主動與其他即興表演者進行交流。這種嘗試使即興音樂表演充滿了新的可能性。當音樂家們一起即興創作時,無論什麼流派或風格,他們都會互相傾聽,在音樂織體形成時分析它,並選擇最適合音樂的聲音反應。刘易斯將這種思想注入了 “旅行者” 中。
“旅行者” 不僅僅是模仿人類音樂家演奏的音符,而是採用非動機的、基於 “狀態” 的方法來傾聽、分析和互動。“旅行者” 沒有將演奏者的聲音作為孤立的旋律和節奏來處理,而是將其作為對不斷演變的音樂織體的複雜貢獻來處理。
因此 “旅行者” 能夠以驚人的靈敏度對人類表演者作出反應。在 “旅行者” 跟隨樂手演奏的過程中,它幾乎可以同步他在每一個參數上的輸入,而且似乎經常能讀懂樂手的心思。
Voyage And Homecoming (Rogueart, ROG 0086)
從各種角度上說,刘易斯和他的計算機音樂都是史無前例的。刘易斯繼承了 AACM 的突破性傳統,拓展了即興表演的邊界。需要說明的是,儘管 “旅行者” 可以像穆哈爾・理查德・艾布拉姆斯一樣演奏自由爵士,但設計像 “旅行者” 這樣的軟件驅動虛擬即興管弦樂團,並不是為了證明計算機可以替代人類做任何事情,即便是極度需要創造力的即興音樂演奏。
刘易斯說:“計算機現在所做的事情很少是人們認為可能的事情...... 但你的機器 —— 無論他們如何學習,如何表達他們學到的東西或他們能做什麼 —— 將基於它所學習的內容本身”。因此,這種軟件實際上是擴展了人們對於人類即興音樂演出的理解。即興演奏家們究竟是如何通過聆聽或感受,接收到環境中的信號,解讀它,並且與其進行交流的?理解 “旅行者” 進行即興演奏的過程,或許就是理解即興音樂演出的過程。